《现代文学》的回顾与前瞻

一九六○年，我们那时都还在台大外文系三年级念书，一群不知天高地厚一脑子充满不着边际理想的年轻人，因为兴趣相投，热爱文学，大家变成了朋友。于是由我倡议，一呼百应，便把《现代文学》给办了chu来。chu刊之时，我们把第一期拿去送给黎烈文教授，他对我们说：“你们很勇敢！”当时他这话的shen意，我们懵然不知，还十分洋洋自得。没料到《现代文学》一办十三年，共chu五十一期，竟变成了许许多多作家朋友心血guan溉而茁壮，而开hua，而终于因为经济营养不良飘零枯萎的一棵文艺之树。对我个人来说，《现代文学》是我的一副十字架，当初年少无知，不自量力，只凭一gu憨勇，贸然背负起这副重担，这些年来，路途的崎岖颠踬，风险重重，大概只有在台湾办过同仁文艺杂志的同路人，才能细解其中味。

台大外文系一向文风颇盛，开风气之先者，首推我们的学长诗人余光中，那时他早已名振诗坛了。夏济安教授主编《文学杂志》，又培养不少外文系作家。高于我们者，有叶维廉、丛、刘绍铭。后来接我们bang的，有王祯和、杜国清、潜石(郑恒雄)、淡莹等。然而我们那一班chu的作家最多：写小说的，有王文兴、欧yang子(洪智惠)、陈若曦(陈秀mei)，诗人有dai天(dai成义)、林湖(林耀福)。还有许多杆好译笔如王愈静、谢dao峨，后来在mei国成为学者的有李欧梵，成为社会学家的有谢杨mei惠。这一伙人，还加上另外几位，组成了一个小社团叫“南北社”(详情见欧yang子《回忆〈现代文学〉创办当年》)。我们常常chu去爬山游水，坐在山ding海边，大谈文学人生，好像天下事，无所不知，肚里有一分，要说chu十分来。一个个xiong怀大志，意气飞扬，日后人生的颠沛忧患，哪里识得半分？陈若曦老闹神经痛，但爬山总是她第一个抢先上去。王文兴常常语惊四座，一chu言便与众不同。欧yang子不说话，可是什么都看在yan里。大家一时兴起，又玩起官兵捉qiang盗来。怎么会那样天真？大概那时台北还是农业社会——清晨niu车满街，南京东路还有许多稻田，夜总会是一个神秘而又邪恶的名词，好像只有一两家。台大外文系那时也染有十分nong1厚的农业社会se彩：散漫悠闲，无为而治。我们文学院里的吊钟一直是停摆的，图书馆里常常只剩下guan理员老孟(苏念秋)一个人在打坐参禅，而我们大伙却逃课去办《现代文学》去了。幸亏外文系课业轻松，要不然哪里会有那么多的时间jing1力来写文章办杂志？而且大家功课还不错，前几名都是南北社的人nang括的。

五九年大二暑假，我跟陈若曦、王愈静通了几封信，提chu创办《现代文学》刍议，得到南北社社员热烈支持。于是大家便七手八脚分tou进行，首先是财源问题，我弄到一笔十万块的基金，但只能用利息，每月所得有限，只好去放高利贷(后来几乎弄得《现文》破产，全军覆没，还连累了家人)。欧yang子稳重细心，主持内政，总务chu纳、订hu收发由她掌guan。陈若曦闯劲大，办外jiao、拉稿、笼络作家。王文兴主意多，是《现文》编辑智nang团的首脑人wu，第一期介绍卡夫卡，便是他的主意，资料也差不多是他去找的，封面由张先绪设计。我们又找到两位高年级的同学加盟：叶维廉和刘绍铭。发刊词由刘绍铭主笔，写得倒也铿锵有声。叶维廉是创刊诗一首：《致我的子孙们》，气魄雄伟。我们那时只是一群初执笔杆的学生，《现文》又没有稿费，外稿是很难拉得到的，于是自力更生，写的写，译的译。第一期不够稿，我便化一个笔名投两篇。但也有热心人支持我们的，大诗人余光中第一期起，从《坐看云起时》一直鼎力相助。另一位是名翻译家何欣先生，何先生从tou跟《现文》便结下不解之缘，关系之shen，十数年如一日，那一篇篇扎ying的论文，不知他hua了多少心血去译。我们的学姊丛从mei国寄来佳作一篇《盲猎》。外援来到，大家喜chu望外。于是由我集稿，拿到汉口街台北印刷厂排版，印刷厂经理姜先生，上海人，手段圆hua，我们几个少不更事的学生，他gen本没看在yan里，几下太极拳，便把我们应付过去了。《现文》稿子丢在印刷厂，迟迟不得上机，我天天跑去jiao涉，不得要领。晚上我便索xing坐在印刷厂里不走，姜先生被我缠得没有办法，只好将《现文》印了chu来。一九六○年三月五日chu版那天，我抱着一大叠浅蓝se封面的《现代文学》创刊号跑到学校，心里那份huan欣兴奋，一辈子也忘不掉。

杂志chu来了，销路却大成问题。什么人要看我们的杂志？卡夫卡是谁？写的东西这么古怪。几篇诗跟小说，作者的名字大都不见经传。就是有名的，也看不大懂。我们到chu1贴海报，台大学生反应冷淡，本班同学也不甚热烈，几个客hu都是我们卖面子死拉活拖ying抓来的。教授我们送了去，大都不置可否。但也有热心的，像张心漪教授，替我们介绍订hu，不惜余力。殷张兰熙女士，百般卫护，拉广告。黎烈文教授对我们十分嘉许，其实只要有人看，我们已经很高兴了。杂志由世界文wu供应社发chu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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