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二章

那天晚上博雅回到太太家。他太太还没睡。

“你shen上有酒味。”她说。

“不错。”

“你又跟女人chu去了？”

“不错。”

“我以为你住在我娘家，至少会顾全面子。”

博雅继续脱衣服。

“你住在哪一家旅馆？”

“你不必知dao。”

“今天下午有一个人来找你，问你在哪儿，我甚至答不chu来，我母亲以为我至少应该知dao，这不是过分了吗？”

“他来zuo什么？”

“我不知dao。他说他还会再来。”

博雅看chu她的yan睛红红的。她话还没说完，自己喃喃念个不停。“我知dao，”她说“年轻人在上海就像馋猫走进鱼罐似的，没有ji女也有逃妾。”

博雅抬yan看她：“原来你还在谈这个问题。什么逃妾？有些姨太太不喜huan一个男人，还懂得逃开哩。”

他的话里带刺。想到香云说太太竞争的那段话，他咯咯笑起来，凯男声泪俱下，他却继续想自己的心事。

其实那天下午她母亲问起博雅，凯男已经哭了一场。她母亲是一个好qiang的女人，便把一切告诉丈夫，但是夏先生是一个老秀才，不太习惯时髦的环境，又gan激阔女婿带给他的一切舒服的生活。他说话还用文言文，不爱用现代语助词。此外他心里也没有什么异议。

“自找麻烦亦无用，”他对老妻说“凯男虽如此说，女婿总是女婿。她想阻止他，年轻人终归是年轻人。你阻止他和一个女人来往，难保他不会找另一个女人。有何妨呢？他不是很照顾我们两老吗？”于是问题到此为止了。

第二天早上博雅起得很晚。午饭后他想起自己答应找一个律师，就走chu门去，告诉凯男他今天要走一整天。

他跨入巷dao，一个方肩长袍的男子向这边走来。后面有一辆新车和一个结实的司机。

“你是姚先生？”

博雅点点tou。

“董先生要见你。”

“谁是董先生？”

“别guan啦，上车。”

博雅看看那位壮司机，以为是绑票。他想溜，但是那个人抓住他的手臂说：“别怕。我们主人约你去谈谈。”

博雅觉得他被绑了，也许要签一纸ju额的支票才能放回来。他尽量保持镇定，上了车。那个人对他很客气。司机穿着便服，面孔还蛮愉快的，看起来很像是上海本地的劳工阶层。

“怎么回事？”他问dao。

那个人说上海话：“董先生见了你，你就知dao了。他派这辆车来接你，一定有重要的事情。我们奉命行事，从来不多问的。”

汽车驶入法租界，在一间雅致的hua园洋房边停下来。守卫认chu车子，便把一扇大铁门打开。

博雅现在不再害怕了。他听到过董先生，据说是中国黑社会最有名的tou领之一。三天前他才听阿非说过，董先生是中国方面最活跃的人员，专掩护地下活动。也许董先生听说他到上海来了，想要他捐献工作资金。

一个穿中山装，个子ting高的青年领他入内。董先生的办公室在楼下，占了两间相连的房间，家ju中西式都有，墙上挂着八张书法。屋里有一个漂亮的小姐和几位秘书。董先生亲自站起来迎接他，笑容坦白有力：

“这样打扰你真抱歉，姚先生。但是有重要的事情等着你的忠告。”

“有机会认识你，非常荣幸。”博雅说。

主人要博雅坐下。他的态度rou合了中国旧式的礼貌和行动分子干干脆脆的率直gan。他快步走向里屋，对一位秘书说了几句话。然后走回书桌，再度louchu笑容。

名人董先生年方四十，留着小平tou，一边说话一边摸tou发。他面se可亲，颧骨中等，骨骼均匀。shen穿一件蓝棉袍，而衬衫袖子卷在棉袍袖的外面，博雅对他整齐的仪表十分倾心。他是法租界政府的议员，对方没有他gen本无法执行法律和命令。他手下的党羽确实参加绑票案，不过不知dao背景，不可能了解这个秘密组织。这一类非法组织ju有千年的历史，在政治紊luan的时代产生，杀税吏贪官，劫富济贫，自有一tao“江湖人wu”的侠义规矩。结果董先生也变成上海最有力、最qiang大、最受尊敬的人wu。他常常名列救灾活动的领导地位，连佛教红十字会字标记、和纳粹旗帜相反也不例外。

董先生是蒋介石和许多政治领袖的好友。战争一起，他变成政府和外在世界最重要的爱国联络人，因为他的担保受到普遍的信任。他升上今天的地位，主要是他chu1事公平，对金钱又视如粪土。除夕夜他屋门大开，一堆堆钞票放在桌上，谁需要谁就来拿。组织里的下属人员则在公共澡堂里接受分红。战争爆发，他投shen反汉jian工作，对政府帮助很大，他还负责刺杀过不少汉jian。后来他在上海和香港把最后一文钱也hua在政治工作上。但是他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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