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、初到mei国

亢德兄：我是要写海外通信的，因为ti裁自由些。伯訏由比国来信，谓已飞书叫琏儿去陪他，记旅中情绪甚好，已劝他写旅中杂gan，寄投《宇宙风》。来mei以后，奔忙一月，至此始得一点闲情，写此第一封长信。初住笨斯文尼亚省乡下一月，饱享异国村居的风味，饥来园中摘苹果，兴发涧上捉鱼虾，又时来纽约赴会，如此忙了一个多月，才搬入纽约新居…曾在好莱坞勾留四天，容后信细谈…

我现居纽约中央公园西沿七楼上，这是理想的失败。本想居普林斯顿大学附近，因原来我准备本年乡居，同小孩赤足遨游山林，练练shenti——多mei的理想呵！凡梦都是mei的。然而第一没有中国饭店，第二纽约戏剧，mei术，音乐看不到听不到，一来往返就费半天——结果又住城市。这与我十年居上海相同。现在打算回国定不住上海——但恐结果又住上海。

诸儿本季不入学，入学也学不到中文，由是课儿问题发生了。内子自己烧饭，诸儿分洗碗碟，这倒是在中国不易zuo到的。长女如斯到来mei才第一次学炒ji子，你说笑话不笑话？我们一个佣人也没有，只有一个中年妇每星期来两次洒扫房屋及洗衣服（an小时给钱）。但在mei国guan家极其方便，购wu电话就送到，寄信楼上投入邮筒便了，打电报也拨拨电话机告诉电报局完事（月底算帐同电话账送来）…因此诸儿颇得真正教育。无双七点起来就到门外拿niunai，拿报纸，拾掇房屋，揩拭椅桌，三女相如guan倒烟灰，如斯guanzuo咖啡，烧面包，我大约八点起来，吃早饭，看看报上中国消息（颇灵通，每日有AP及UP通信社，及各报特派驻华通信员来电），大约九时半开始和诸儿读书。

和诸儿读书是对的，教字不如和字好。所读者何不要jin，要在如何读法。要教如何读法，只好和他们读。如何xi收字句，如何细揣字义，如何随便删略不读，字义不识，字音不敢断定，如何检阅字典…因为我不对诸儿说《康熙字典》的字我都认识，或是说新字典各字的音读，及京音中入声字的分pei，我是全知的上帝。连成吉思汗何时入主中原，拿破仑死于何年，我都说不知dao，并且告诉她们学校教员也不记得。她们不等我说，她们也知dao教员是教到哪课，看书才记得的，阅卷时有时还要翻书对一对——总而言之，我不是一bu百科全书。但是既然大家不知dao，只好大家去找。哪里去找？这学问就来了。她们知dao有《历代名人生卒年表》，有《世界大事表》，有《辞源》，更浅的有《学生词典》。更要jin的是叫她们养成音义弄jing1确，纲领弄清楚的习惯。拿破仑死于一八一二或一八一五都不要jin，大概他十八世纪末叶及十九世纪初叶大闹欧洲，这要弄清楚。宋而元而明这个顺序是要弄清楚的。平仄四声也是近来才教的，她们在上海念了五六年书，还没人教她们平上去入。最要jin，还在指chu书中的趣味，尝尝读书的快乐。

教什么呢？笑话的很，一点没有定规。今天英文，明天中文，今天唐诗，明天聊斋——今古奇观，宇宙风，冰莹自传，沈从文自传，当天报纸！忽讲历史，忽讲mei国大选总统，忽讲书法，都没一定。她们各人带来学校规定课本。几zhong给我束之高阁。一本薄薄的地理，叫她们地图看清楚，余者我担保，回国临时要考时，念两天可及格；此刻念，那时也必忘掉，省chu多少时间来念有用的书。而且看电影上各地风景就是念地理。…我的意思是每天一小时和她们讲学问，瞎讲，luan讲，元曲也念一点，琵琶行也已念过，李白的诗是an天抄写几首。她们喜huan就选读，不喜huan就拉倒——但是如果喜huan，就是心中真正的喜huan，这个喜huan，这个"好学"之"好"，就是将来一切学问的泉源。下半天是自由读书，随她们去看小说，宇宙风，西风。

我是落伍的。教她们选读"五zhong遗规"。内中如程畏斋《读书分年日程》，白居易《燕诗示刘叟》，陆放翁《过林黄中食柑子有gan》，朱子《治家格言》，吕新吾《好人歌》都亲切有味，文字易明。zuo人dao理也在里tou，把zuo人与读书混为一谈。连《教女遗规》也教的，她们才知古代对女子的态度是如何。好，坏，都可尽量批评。古文，我最喜huan《虞初新志》及《文致》二书所选，因得其"致"便知其味，不至开卷昏昏。

我是下liu的。庄子与西厢同等看待。韩文与宇宙风同等看待，而且在我看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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